【嫌疑人X的献身】一场精心设计的悲伤告白

 东野圭吾当之无愧的巅峰，也算是东野圭吾实力的最好体现。东野早期写本格出道，虽然后来开始剑走偏锋，但设计诡计的能力是有的，正如他的短篇《名侦探的守则》里所写，他不是不愿写本格，只是不屑于写而已。

《嫌疑人X的献身》的牛逼之处，在于它用的居然是一个古典得不能再古典的诡计，古典到四十年前的横沟正史就已经称之为“刚发生事件之时，读者就知道犯人是谁了”的地步（《黑猫酒店杀人事件》）。但东野利用书中的情节与人物刻画，很巧妙地包装了这个诡计，使得读者依然会被陷进自己的圈套中。

这本书的一开篇似乎就是高潮，人死了，而且谁杀的，杀人过程如何，全都事无巨细地抖露了出来，读者怎么想也想不出到底还有哪能安排一部“推理小说”该有的那些诡计什么的。然后，主角登场，查案进行，但读者的注意力全都被转移到中间的爱情故事与两位大神的学术切磋去了。然而，当读者翻到结尾，几乎已经忘记这是部推理小说的时候，作者突然笔锋一转，Yukawa老师告诉你，这个故事不仅有诡计，而且还是如此惊悚和可怕的一个诡计！而这个诡计设计得又的确是那么的巧妙，让读者感受到实实在在的震撼。

这本书的伟大还在于塑造了一个风头完全压过侦探的反派，无论在书里还是电影中，电影里绝对的演技派堤真一更是完胜偶像派福山雅治。推理小说中，凶手将侦探本人算入诡计中的写法，是极需要胆量的。迄今来读过的书中，只有艾勒里·奎因的《十日惊奇》来过这一道。而《嫌疑人X》里，反派石神的算计，恰恰就是把代表传统侦探高大形象的汤川学，放到了自认为最坚不可摧的一环：哪怕侦探知道了一切，他也必须做出抉择，不说出真相，眼前一切如故；但说出真相，他将亲手毁掉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侦探本人将同样成为罪人。作者中间一面写女主角感情的顺利进展，一面写两位大师的学术讨论，都是上面这个算计的铺垫。读到Yukawa老师最后的那段推理时，作为读者真不得不为这个算计叫绝。

P.S. 凶手算计侦探，其实在美系非推理悬疑作品中算是挺常见的伎俩，但在由本格发展而来的推理文学中确实并不常见。

当然，Yukawa老师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随之而来的，是前夫的毁灭，花岗靖子母女的毁灭，两份爱情的毁灭，流浪汉无辜生命的毁灭，数学天才的毁灭和汤川学教授的倾塌，留下的只是苍白的”神探伽利略“名号而已。结尾不再需要《白夜行》里头也不回的背影，一句”他要呕出灵魂“，简单直接，黑暗与悲凉无须任何掩饰。

或许这样的结局，包括这整个庞大的诡计设计，也是东野圭吾的一个讽刺吧。一件本来并不是那么严重的案件，却因为两位神仙的斗法，换来了个惨不忍睹的结局。所以，东野的《嫌疑人X的献身》，归根结底还是在讽刺传统本格推理，而且是”I can I up“式的，极致的讽刺，这也只有东叔这般级别的人物才做得到这个境界。

很棒的设定，很棒的诡计。

先说设定：

一般推理小说都是从正面（死者和破案者）的线路走。常见的如：

xxx死了——xxx家属blabla——xxx身边人自述不在场证明——侦探/破案者思考后破案——凶手哭诉：啊啊啊我也是迫不得已，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呐。

——这样的叙述带来的结果是弱化了反派。因为凶手往往最后才揭晓，将大量笔墨用在凶手身上就会很困难，人物丰满不起来，整本书往往是压倒性的胜利。

《嫌疑犯X》是怎么来写的呢？从反面写。

xxx为人老实，老受死者迫害，生活窘迫——死者死了——xxx和身边大神一起巧设迷局——神探出场，千回百转，终破疑案。

从故事开头起，读者的心就是跟着反派，也就是凶手在走。立场被反转了，更多的描写赋予了凶手，因此整本书也就成了斗智斗勇的过程，非常好看。人物塑造这个难题迎刃而解。

再讲诡计。不多剧透，简单讲。

以往的推理，或者说常规思维是：

杀了一个人——啊呀我一定要千方百计抹去自己嫌疑，最好我杀的这个人像人间蒸发，没有痕迹。

简而言之，做减法（抹去死者和一切痕迹）。

而《嫌疑犯X》呢，则是做了一个加法，像魔术里的替换：

杀了一个人——我就是要让你看见这个人死了，我也知道你怀疑我，但你就是没法把我和凶手连起来。

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传统推理小说，到最后肯定会有胜者。凶手找到，侦探赢；凶手没找到，侦探输（第二种情况我还没见过）。但《嫌疑犯X》这本的结局，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两败俱伤的，没有胜者——这也是这本小说厉害的地方。